原ID五里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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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群像】岚相

也许有朋友记得,这是我很久前写的一篇,当时没有连载完。因为一份问卷我又把它翻出来看,决定给它画上一个句号。曾经打算写的是SK,现在再看是主讲大宫二人的群像更合适。


谢谢大家还一直关注着我,今天把这篇完结的发出来。


01

 

以拳击打右颊,下巴脱臼。掌劈左肩,肩膀脱臼。腹部脂肪过厚,大力击打效果也不明显,所以从侧面下手,以拳击打侧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骨折。在对手低头喊痛的时候以双手掌心击打下颚,借手臂伸直的力量将对方下巴强行归位造成更大痛感。以脚跟击中对方右膝后面,对手跪地。以拳击打鼻梁。

 

一气呵成。

 

大野智在闲极无聊的时候经常光顾这家地下搏击场。在这里一切都是合法的,无论是动用卑鄙手段耍刀子用暗器还是光明正大地赤手空拳上阵,只要能赢,不仅有大笔奖金可以拿得到手,还能赢得场上场下人的尊重。

 

若要他从良心出发,他也觉得这样的胜利很肮脏。但是于他来讲这里只是消遣的地段,毕竟自他出现以来无论对手拿着什么样的或是多少武器,他的连胜纪录也从未被打破过。

 

大野很瘦,一米六六的身高,有些干瘪的身板,除了那八块明显的腹肌之外几乎没有可以让人光凭表面就信服他能力的地方。他看着刚刚被他最后一击弄得满脸鼻血的对手,从场边扯过一条不知是谁搭在那里的干净毛巾递了过。

 

“你得去医院,”他看着那人擦完了鼻子又去捂肋骨的时候说道,“你骨折了。”

 

每次都是这样。樱井翔抱着手臂站在场外心想,上来先是假装被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在谁也摸不准的时机反击回去,几秒就解决战斗。

 

初来乍到的时候大野出手比现在要狠得多,那时候年轻气盛力量也足,常常从上场开始便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无论对手是身高与他等同的精瘦的格斗家还是两米多高的巨汉,都能被他打得在地上打滚哀嚎。后来他学滑了,不知从哪里听来这样的套路,自此格斗就变得更精彩,毕竟支持他的大有人在,想看他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也应有尽有。他乐得演给大家看,有时候故意挨一两招真的,流点血让自己看起来惨一点,但紧接着就像豹子一样冲出去,依然是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七年以来还没人打得过他。

 

樱井本不是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贵为樱井家的少爷,他老子对他寄予了多大希望几乎全国的人都清楚。但是他偏要一边顾着学业家业,一边跟着这个大野混,这点把樱井俊气得不行,却又在面对儿子成绩单的时候无话可说。

 

在外人眼里,大野就是个没事去地下搏击场赢两张钞票的混混。

 

在樱井眼里,大野是没事去地下搏击场赢两张钞票、有事就匿名替政府做好事的好市民。

 

这好市民是个杀手。

 

 

 

02

 

大野和樱井都是岚相馆的人,这在二十一世纪是个隶属杰尼斯的有名团队,进了二十二世纪之后却愈发销声匿迹起来,原本是维护正义的庞大组织也只剩了大野和樱井两个人。

 

二十二世纪的暴徒比二十一世纪的要更多更猖狂,虽然因为新的法案推出,这些人多少收到了政府的控制和制裁,逍遥法外的人却依然不在少数。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政府开始注意到自己头一天挂上通缉告示板的人,通常第二天就变成了扔在政府大院门口的尸体。

 

大野就是做这一行的,把通缉犯变成尸体。

 

而樱井则是把这些尸体运去政府的人。

 

当然即使只有他们两个,岚相馆的琐事也只多不少。没有通缉犯的日子大野就和樱井一起处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然后晚上去地下搏击场玩一玩;而有通缉犯的日子,大野就只身一人行动,然后由樱井给他善后。

 

行动中的大野代号是无门,名字取自一本叫忍者之国的小说。

 

但是地下搏击场里的大野就是大野,不用考虑自己的行为会被多少人注意到或者殃及多少人,只要自己尽兴就是达到了目的。

 

松本润看对手已经开始躺在地上喘粗气,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叠钱来,拍在大野胸口。

 

“你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输啊。”他看着大野数钱,就笑,“今天去不去喝酒?我请客。”

 

“又让老板破费——”大野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谁扳过肩膀拉到了一边。

 

“不好意思,今晚我要约一下大野先生。”

 

03

 

“二宫?”大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律师?”

 

“大野先生居然知道我啊,”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一边拿着咖啡厅菜单扇风一边笑,“我还以为我这种小人物没什么人认识呢。”

 

“不,说什么小人物…倒是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二宫和也把几张菜单规整地摆好,两手交叉放到桌子上,之前那种放松的笑容里突然搀了一股子狡黠进去,“我知道你是无门。”

 

“啊?”大野面不改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门?”

 

“你这话拿来逗逗别人可能还有人信,但你别想糊弄我。”二宫从风衣的内兜里拿出几张照片往大野面前一甩,“前天夜里三点五十,京都长谷川家的后院。这是你吧?”

 

大野一看,还真是。先不说别的,这张照片上的自己已经露了半张脸出来,再怎么狡辩这不是自己也没有半点说服力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无门?”

 

“你在握拳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去活动自己的拇指,我刚才看到了,你准备出手之前有一样的准备动作。”

 

“但是这种习惯不可能单我一个人有吧?”

 

“你至今为止杀了多少通缉犯?三十个?四十个?这其中少说一半我都有目击。再者,你出现在搏击场的次数很频繁,但是偶尔会有缺席。你缺席的时间和通缉犯死亡的时间总是重合的。”

 

“你跟踪我?”

 

“不如说我是在跟踪那些通缉犯,然后偶然发现的你。”

 

“那搏击场的事情怎么说?”

 

“纯粹的个人爱好。你来之前连胜的记录是我保持的。”

 

“为什么你不跟我打?”

 

“没兴趣了而已,而且看你赢挺大快人心。”

 

“如果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知道我是谁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大野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没法让你活着从我眼前走出去。”

 

“这可不像你。”二宫又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挺沉稳的一个人。”

 

大野则完全笑不出来。“你也不像个律师,废话太多。”

 

“我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情。”二宫重新斟满大野的杯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最近被人盯上了,要命的那种。根据可靠消息来源,我要是坐以待毙的话最多还剩三天时间,但我一届律师除了格斗技还能拿得出手之外也没别的了,况且最近腰伤又老是复发。你呢,看似是个隐蔽的很好的杀手,但是我手里关于你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法律约束之下你的事情一旦爆出来早晚都是死刑,所以你帮我把这人杀掉,我就把对你不利的证据都毁了,你看怎么样?”

 

 

 

“我不干。”

 

“别这么快就拒绝吧?”二宫耐心得可怕,“我刚才也说了,你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你就只剩个死字。我当然也不想你这么优秀的人丢了命不是,所以咱们有话好商量。”

 

“你先告诉我你惹的是谁?”

 

“近藤真彦听说过吗?”

 

大野心头一紧。近藤真彦是近来少有的挂名杀手,也是通缉榜上的头位。虽然被他干掉的大多数也都是死刑犯水准的恶棍,但这人有个巨大的缺点,给钱就下手。二宫是个律师,虽然通常来讲不会同近藤真彦这样的家伙挂上钩,但很显然二宫眼下多半是因为打官司的事情惹了近藤,而且还威胁到了自己的命。

 

“你也别猜了,”二宫看大野皱着眉头的样子觉得好笑,“他上一档子活儿没做成,被害人和家属委托我当辩护律师,结果打着一半官司我才知道主审是近藤那头的,虽然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能直接判无罪,但我就这么算是被盯上了。”

 

“怎么判的?”

 

“三个月缓刑一年有期,现在缓.刑已经开始执行了,估计他要趁着自己进去之前先干掉我。”

 

“我要是在他之前先干掉你呢?”

 

“你不会的,”二宫笑道,“如果你觉得我条件开的少我还可以加,销毁对你不利的证据,以后你遇到任何事情我也可以随时当你辩护律师,怎么样?法务那边也有我的人,你这样行动迟早会暴露,我这也算是给你挺周全的保护了吧。”

 

大野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散落的那几张照片。“行。”

 

“但我还有条件。”

 

“你说。”

 

“让我进岚相馆。”

 

大野这回彻底愣了:“这你也知道?”

 

二宫不慌不忙地磕了根烟:“抽吗?”

 

大野相当粗暴地把烟盒整个抢了过来:“少说两句废话。”

 

“我是MAIN的人。”

 

和岚相馆齐名的两个组织,关西地区是MA,关东地区就是MAIN了。因为早先势力范围最大的原因,岚相馆可以说是全国上下都管着,后来人走得七七八八的时候,MA和MAIN就有些崭露头角的意思。但是MA的人在新法规政策推出之后大批大批地走,最后只剩了一个大野,因为和岚相馆的樱井相熟的原因就被拉了进来,但是MAIN却始终没有消息。有人说MAIN已经解散了,有人说MAIN还在,但是真正知道的人除了杰尼斯高层恐怕就是MAIN自己本身。

 

“刚才跟你说的可靠消息来源是相叶雅纪,也就是MAIN的A,法务的人是I,生田斗真,我是N。不过说起来你自己身边也有我们的人,你居然不知道?”

 

M。大野仔细想了一圈,没找到相关的人。

 

“松润啊,你傻吧。”

 

大野突然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给骗了。松本是樱井介绍给他的,也就是说樱井知道松本其实是MAIN的人。二宫一直在搏击场也是因为他们二人都隶属MAIN的原因。相叶这个名字他有听过,以前据说还曾经是岚相馆的备选。生田斗真虽然陌生,但仔细想来樱井那些堆满桌子的资料里,这个名字也出现过不下五次。

 

原来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岚相馆和MAIN原来是有些敌对立场的,也一直分开行动,但是眼下我们的力量实在稀缺,所以选择并入你们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所以你们四个都要过来?”

 

“斗真不行,最近法务省排内奸排得严,MAIN解散对他有太大好处,不能再让他跟任何组织扯上关系了。所以简单来讲,只有我、相叶和松本。”

 

“我不明白。你们好歹有四个人,岚相馆只有我和翔君,为什么你们非要过来?”

 

“一个律师,一个情报联络,一个法官,还有一个地下搏击场老板,你觉得能跟一个杀手和一个掌着国家半壁江山的家族的大少爷比得了吗?况且关于MAIN的传闻太多,MAIN不解散,斗真迟早要被挖出来。”

 

“我还有问题。既然都是杰尼斯下属的组织,为什么你要掌握那么多能置我于死地的资料?”

 

“我们也是拿钱办事的人啊,你以为呢?你这边有樱井做资金来源,我们什么也没有,总不能靠着搏击场吧?最先我们是拿的近藤真彦的钱,但是打官司那件事一出,我要是再把你害死,那我就是真傻了。”

 

大野很直接地盯着二宫,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对方则一直不深不浅地笑着,手指时不时敲一下桌面,隐隐有些催促大野的意味。

 

“明天早上十点五十,银座球吧见面。”

 

“三个人都来?”

 

“来。”

 

二宫裹了裹大衣站起身来,朝大野伸出一只手。

 

“合作愉快。”

 

“你是归我管的。”大野有些恼火地打开他的手。

 

“随你怎么说。”他却不火,还笑得有点调皮。

 

04

 

大野到球吧的时候时间刚过九点半,但是松本已经在吧台后面调酒了。

 

“你同伴呢?”大野一想到他是M就恼,说话也没好气,“怎么就你一人来了。”

 

“我跟翔君一块儿来的。”松本看他的表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多少有点惊讶,“你一直不知道我是MAIN那边的人?”

 

“不知道,你又没告诉我。”

 

“我以为翔君跟你说了......”他也无奈,“咱们认识七年多了吧?我是该说你迟钝还是说翔君不够意思。”

 

“你才迟钝,我每天只是去打打拳,谁猜得出来你个搏击场老板是这号大人物。樱井!”他转头看见樱井从洗手间走出来,立刻就大吼,“你给我解释解释?”

 

“我这是对你好。”樱井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接过松本递来的酒杯,“你只是负责手的部分,你哪知道心要做多少前期和后续的工作啊。”

 

他很早就说过,岚相馆里樱井是心,大野是手,没有心的手只是漫无目的地乱闯,而没有手的心则无法把想法转变成事实。然而樱井想的过于简单了,问题这时候才暴露出来,心因为掌握着所有脑力工作,所以对一切都看得全面,但手却缺乏了对心的理解,这时候也就暴露出了因交流不足产生的问题。

 

“好歹也跟我说说啊。”大野把后半句的“要不我就跟个受人指挥的傻子一样”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这么说的话樱井一定会生气。

 

“我说了是为你好。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行动阻碍越大。”樱井被说得有点烦了,放下杯子就去摸裤袋,“我去抽——”

 

“你给我回来。”松本眼疾手快地抓住樱井的手臂,“跟你说了相叶的事你还没长记性吗,抽烟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说相叶那是吹萨克斯吹出来的气胸吗,我又不吹萨克斯。”

 

“我看你吹牛早晚也得吹出气胸来,说了别再抽你怎么就不听。”

 

“那你怎么不管二宫?”

 

“你觉得我管得住他吗,那么大个老烟枪。”

 

大野默默把自己的烟盒掏出来磕了一支。

 

“你也不许抽!”松本直接一杯水就泼到了大野刚点好的烟上,顺便也打湿了他的外套和裤子。

 

“喂!我衣服怎么办?”

 

“休息室有吹风机,自己吹干去。”

 

大野被松本这强势又有点蛮不讲理的态度吓了一跳,再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一整盒烟都已经浸透水分了。虽然不如年轻时抽烟抽得凶,他也还是喜欢没事点一根慢慢嘬着,突然有人来管他这个习惯,又或者说突然开始有人插手他生活上的事,这让大野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不是以前也抽么,现在管我们管的还挺理直气壮。”往休息室的方向一步一挪的时候他听见樱井这样说道。

 

“我是戒了才敢这么管你们,你以为呢?”

 

“偶尔让我抽两根又怎么了。”樱井的话里明显赌气成分比较多。

 

“我说了对你身体不好,现在岚相馆不是两个而是五个人了,你对自己的事儿至少也上点心,别老让我替你想着了。”

 

“你想这么多年了都——”

 

“我又没这个义务。现在开始我不替你操心了,一切自己来吧,大少爷。”松本说完,抬手把已经空了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发出响亮的咣当一声。

 

05

 

“久等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野看了一眼表,分针只差一点就要移到30的位置上。二宫进来以后和其他二人打了个招呼,在松本把相叶正式介绍给樱井的空档自然而然地溜达到吧台前,右手摸上了大野的肩膀。

 

大野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以示不满,语气却很平静:“我跟你很熟吗?”

 

“你又不是女的,搭个肩也这么紧张啊。”二宫笑了笑,接过松本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喏,那个是相叶。”

 

他往旁边一指,此时的相叶正在和樱井握手。

 

“我以为翔君认识他。”

 

“彼此听过名字,正式见面这是第一回。说起来我和樱井桑也很久没联系了,我去打个招呼。”说完像是熟悉很久了一样在大野肩上一拍。

 

“这人自来熟?”大野朝松本做口型。

 

“头一回见他这样。”松本坏笑起来,“你俩关系不一般啊。”

 

“扯淡。”

 

相叶和樱井寒暄完就朝二人的方向走过来了,看见大野的时候明显一愣,脸上写满了“这是谁”三个大字。

 

“大野智。”他自己伸手要去和相叶握手的时候,二宫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相叶酱你赶紧跟他要个签名,他就是无门。”

 

相叶一瞬间下巴都要掉了。

 

“我有去看过你打拳——”他开始围着大野打转,“你真的是无门?无门就是你?哇天哪松润他真是无门吗,不会吧他是无门啊——无门诶!喂!”

 

“跟想象中差距很大?”松本笑。

 

“完全想象以上啊!”

 

“怎么?”大野强压着自己的尴尬问。

 

“我以为会是个浑身肌肉的壮汉什么的......”

 

“噗,”大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不觉得那样会很显眼吗?”

 

“哦也对。”相叶盯了他一会儿,“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相叶雅纪。”

 

他也毫不避讳地盯回去:“你是情报联络官?”

 

“嗯,我长得不像吧?Nino总说我脑回路清奇,但是我的确是联络官没错啦。”

 

是很清奇,肌肉壮汉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大野心想。

 

等大家都闲聊完毕一人一杯酒窝进沙发里之后,二宫一边调整坐姿一边率先开了口:“总而言之,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大野很想喷酒,樱井很想喷酒,松本也很想喷酒,而相叶则已经喷了一桌子。

 

二宫假装没看到这一突发状况,“但是我不能死,我手里这盘游戏还差一点就打通关了,通关前我会死不瞑目。”

 

大野在相叶来得及擦之前又让桌子二次遭受了酒精的洗礼,与此同时从其他三人那里传来了饱含各自个人特点的奇异笑声。

 

“有那么好笑吗?”

 

在大家一边摆手一边为自己开脱的时候,大野很诚实地回答:“有。”

 

然后独自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相叶和二宫目瞪口呆,樱井拼命一边指大野一边无声地解释:“他反射弧长,以后你们就习惯了,很长很长很长,有这么长。”

 

“他真是无门?”相叶又问了一遍。

 

“这人跟昨天同我谈条件的时候差的有点远啊。”二宫叹气。

 

樱井再一次试图无声地解释给二人:“平时就这样,就这样,傻呵呵的。习惯就好。”

 

06

 

等气氛恢复正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这期间五个人肚子的轰鸣和彼此嘲笑对方肚子太吵浪费了不少时间,松本做午餐以及大家一边吃一边不断赞叹外加抱松本大腿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到了吃饱饭该犯困的时候,从早开始就没消停过的酒吧终于安静了下来。

 

松本去了搏击场视察情况,樱井在洗碗,相叶面对电脑把键盘敲得噼啪乱响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只有大野和二宫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说话呀?”大野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不说话我该说什么?”

 

“说你的计划,你难道没点计划吗?”

 

“我以为你有计划啊?”

 

“我连近藤真彦的事情都还没搞清哪来的计划?你快说,不说我要睡着了。”

 

“嘛,”二宫像个老板一样抬手懒散地指了一下相叶,“细节情报都在他那里,我一概不清楚,不过我昨天刚打听到了个事,所以这一票大概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能得手。”

 

“你说。”

 

“近藤挂榜多久了?”

 

“大概三年左右吧。”

 

“那他是什么时候以杀手身份出现的?”

 

“也是那个时候吧,他当时杀了人之后立刻就有人把他通报上去了。”

 

“挂榜三年,从排第四十七位起短短一周内就窜到头名,就这样一直保持了三年,他还没死。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是因为我没出手杀他。”

 

“你哪来的自信,”二宫觉得好笑,“你说能杀就能杀?”

 

“我不杀他是因为他对除榜有用,他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清那么长一串名单多累。”

 

“果然你只是手,樱井才是心。他难道一直都没跟你说那个榜单是虚的?”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我估计樱井也不大清楚,通缉榜上现在有一百多人,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近藤真彦的手下,你看到的那些他杀了的人要么是闲杂人等,要么是他手下犯了事儿的。所以说你之前杀的大多都是他的人,他也早就盯上你了,只是他没打算对你动用武力,而是打算走法律程序把你打压下去。”

 

“所以他才找到你们MAIN?”

 

“嗯,两年前左右吧。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所以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说我手里有足够证据置你于死地。其实这一档子事儿我没打算接,但是我也没想到他直接去威胁斗真……简单来说法务省有大概三分之一的人被他收买了,而且要命的是这些人里还有不少高层。我说的对外公开的通缉榜和法务省内的通缉榜不一样也是因为这个。”二宫从包里抽出一叠纸扔到大野眼前,“昨天才拿到的,红夹子夹着的是对外公开的版本,用荧光笔标出来的都不是近藤的人。蓝夹子是法务省内的版本,黄的是法务省高层名单,同理用荧光笔标出来的也都不是近藤的人。你把红黄组的高亮对照蓝组的名单看看。”

 

大野直接把蓝组抽出来,翻开第一页赫然就是无门两个字,配图是一张看着根本不像他的手绘。接着往下翻过去,其他同样上榜的人倒是都有照片一同列出来,但远远不如那些名字的震慑力来得大。

 

除了目前上榜的高亮通缉犯之外,从目前法务省里最早就职的东山纪之,到保持原告胜诉率百分之百记录的长濑智也,到有国民主审之称的木村拓哉,再到前些年刚上任的坂本昌行等人以及生田斗真这一辈的新法官,全国最耳熟能详的一批法务省官员全都被列在了名单上。

 

“这么看来近藤拉拢的上层都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啊……”

 

“所以他迟迟没对高层动手,只是一直局限在对外通缉榜这一小块。但是前些天他们对冈田准一下了手,要不是他身手足够好,恐怕这时候大小报纸杂志的头条都是他被谋杀的消息了。”

 

“但是凶手又不会被直接披露出来,因为近藤收买的官员都跟新闻报社等有直接相同的关系,也就是说全国的信息联络网都被他掌握着。而且恐怕二宫君你的那些资料或多或少别人也有掌握,虽然绝对不及你自己手里的多,但也足够威胁到我们大野。”樱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大野右手边,这时候正拿着黄色夹子里的文件翻看。

 

“你们大野?”二宫笑出了声,“你俩难道是——”

 

“少瞎说,这让松润听见了会要我命的。”大野立刻插话。

 

“你也少瞎说!”樱井脸突然涨得通红,“我跟他认识的是早,但也没……到那种程度。”

 

“你看,有鬼。”大野朝二宫眨了眨眼。

 

“你们自己看自己的吧,我就不该过来搀和。”樱井撂下这么一句,转身钻进了吧台给自己倒酒喝。

 

“近藤大概也知道直接硬碰硬的话他打不过你,除非他带着自己的人同行。但是现在脱离法务省管辖的报社已经出现了,这一举动也有范围扩大的苗头,一旦近藤的动作过于明显,一定会被大肆报道出来,到时候就算那些高层管着媒体部门也没多大用处。所以他打算来陷害你,并且他也知道樱井同你关系不一般,一旦你暴露在公众视线内,樱井家也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所谓一箭双雕嘛,喜欢玩阴的的人耍起手段来就这么脏。”

 

“但现在问题是,你要我除掉近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通缉榜上百八十号人都归他管,我杀他一个还不得招来一窝上赶着自杀的蜜蜂?反过来讲我要是一个一个从下开始往上除掉他的人,恐怕我还没杀够一半你就上西天了。所以我刚才才问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反正我的情况我猜你也大概都了解,只看你和翔君怎么安排行动。”

 

“如果把他的蜂巢被攻破了,他就是形影单只;如果把他这个蜂后再一举拿下,那法务省那些人也基势单力薄没什么反击手段。他们做的勾当见不得人,就算近藤死了也没法造反,更何况我手里各方的资料都有掌握,到时候只差上法庭告发他们,再把最后这些剩余的杂鱼一网打尽。但是现在问题出在用什么方法才能一口气干掉那么多人还不引他亲自出马,而且还得抢在他再次对法务省高层下手之前。”

 

“Party!”一直埋头工作的相叶突然说话了,“近藤他们的一大特色就是爱搞party,虽然每次爆出来的消息基本都是谎报军情让警察扑个空,但是要想找到真的地点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但是O酱,”他这么叫大野的时候把对方弄得一哆嗦,“这种场合你就不能走之前的路线打近身战了,必须上DPS——”

 

大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DPS?”

 

“远程攻击,他最近游戏玩多了,意思就是枪啊炮啊手榴弹之类的。”二宫无奈,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这样做计划,突然来个不懂游戏的反倒麻烦了起来。

 

相叶不理会这边听得头晕的大野,一边打字一边继续往下说,“但是根据我刚才查到的消息来看,最近一次大规模活动的地点是一周后的东京湾,也就是说在船上举行。一般来讲近藤都会在party开始之后一阵子才现身,所以我们要抢这个时间节点先把他手下干掉,这样才有机会单独抓住他然后从他嘴里套情报。问题是咱们这边弄不到地对地导弹这种能让一整艘船直接完全爆炸不留活口的东西,一点一点炸只怕有漏网之鱼逃出生天。所以我需要O酱当MT,先把他们都集中起来,再一齐消灭。”

 

“但是你让他当MT不是相当于直接谋杀他吗?”

 

“我想的是用全息投影......”

 

“不行。全息技术虽然成熟但是细节问题掩盖不过去,所以MT是必须的,问题是让他亲自来太危险,万一他出什么差错被炸死了,难道换你去抓近藤?”

 

“等等,MT又是......”

 

“你先闭嘴让我说完,”相叶完全是心无旁骛的状态,想也没想就直接堵了回去,“如果想把他们所有人集中起来必须让O酱去,但是引爆的中心也必须是他,这么一来他绝对不可能活着,所以我才说用全息投影。按你那个思路来讲只有用替身一条路,但是他又不是演员,哪找特型替身去?”

 

“MT……”

 

“你好吵,MT能不能待会儿再说?”二宫也被带得进入了同样的状态,“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他们预定的是哪艘船,我们没准有机会在船上动些手脚。”

 

“驳回。咱们又没人是工科出身,你这想法太离奇。”

 

“被你这样的人说离奇我真的好想自杀。”二宫朝相叶翻白眼。

 

“换了谁都说你离奇,咱们什么都不懂还要去凿船,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谁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MT!”大野终于忍不住了。

 

“你自己Yahoo查去!”二宫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也很冲。

 

“我查了,没有!”

 

“那就Google!查不到还挺理直气壮,这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你告诉我一下又能怎么样?”

 

“我这儿讨论正事儿呢,你话怎么这么多?”

 

“不就是修船吗,我会啊!”

 

“你不早说?”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你像刚才那样大喊一声’我会修船!’不就完了?”

 

“我这儿MT的问题还没解决完……”

 

“谁管你MT,都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所以呢,MT到底是什么啊?”

 

“所以O酱你为什么会修船?”

 

相叶的话总是来的出其不意,大野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发懵:“谁让你叫我O酱的?”

 

“我随便叫的啊,难道你还想让我叫你智酱?想得美。”

 

刚刚踏进门的松本错过了正经讨论部分,这时候经过一系列外星话题的轰炸,一脸懵逼地傻站着看向吧台里朝他投来无奈目光的樱井:“我们哪来的船?”

 

07

 

在海上钓鱼的时候,没人会把这个瘦瘦小小跟沉重的大鱼作斗争的男人跟地下搏击场联系起来;在搏击场里打拳的时候,没人会把这个裸着上身头发捋到脑后的不败的奇迹跟无门联系起来;同样,在无门悄无声息划破别人喉咙的时候,也没人会想到他过几天会假冒检修人员用电焊焊一条船。

 

樱井家的确万能,不仅给五个人每人搞了不同的名号以外,还以假乱真地做了五套工作服。为了看起来真实一点每个人拿到的都比自己实际穿衣尺寸大一点,相叶穿上这样的衣服还好,到了二宫和大野身上看起来跟套了两条蓝色麻袋没什么区别。

 

五个人这时候正把四天以后近藤租用的那艘船开出港口,借口是检验运行期间各类机械的运作是否正常。

 

说是船,几乎也到了邮轮的级别,大野在打方向的时候感觉得出来连船舵都比平时他接触的私人游艇要沉重不少。就在他回头要跟樱井感叹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买这么大的船就好了的时候,相叶拉开门一猫腰钻进了驾驶舱。

 

“O酱!我找到了鱼竿,你要不要去钓鱼?”

 

“钓什么鱼,让你办的正事办了吗?”

 

“啊,上上下下都走了一遍,找到了很好的炸药安放点。”

 

“然后呢?”

 

“炸药放好了。”

 

大野感觉自己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你让开,我亲自去看看。”

 

“啊?”

 

“什么都没干呢先把炸药放好你是有多着急......”樱井无法直视相叶无辜的目光,“万一现在就炸了咱们集体玩完。”

 

大野找到二宫和松本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炸药呢?我听说相叶把炸药放好了。”

 

“放了,还没连引爆装置。”松本往远处一指。

 

大野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费了半天劲才辨认出来那些大大小小的油罐之间好像的确有个小小的盒子。

 

“现在我设想的是这样的,”二宫退了一步站到船舱的最边缘,“这个炸药的量并不大,顶多也就是把周围的油罐炸破一个口的状态,但是引爆之后一定会引起二次爆炸。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个二次爆炸的间隙,给你制造逃生的机会。这艘船的设计者大概有毛病,把逃生舱和油罐安排在一起,但是我们眼下正好需要这样的结构。简单来讲炸药引爆之后大概全体都会被这个响声吸引,你就要利用这个时间进到逃生舱里,借住油罐爆炸的冲击力把逃生舱推出船体之外。”

 

大野边听边绕过了那一大堆油罐,这才看清在距离炸药大约十米的地方有五个逃生舱以契合船头的V形排列着,正好在整条船的最尽头。

 

“两次爆炸之间的间隙大概有多久?”大野问。

 

“不超过一秒。”二宫说。

 

“那不可能,”大野用目光丈量了一下甲板到逃生舱顶的距离,“我不可能在一秒之内完全进入到逃生舱里,最大的可能性是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半截身子还在外面,那样就会被炸成两段了…上半身留在穿上下半身跟着逃生舱出去了这样…啊,好恶心。”

 

“但是反过来讲你要是不这么做,一旦有谁对这艘船很了解,看出来你是在往逃生舱里跳,就可能会趁爆炸之前跳进海里捡回一条命。这样一来情况会比现在糟糕得多。相叶应该已经在驾驶室安好了能摧毁船上联络系统的装备,到时候他们不会有机会通报近藤,但是同理你也没法联系我们,所以其实一切的时机把握都在你手里。”

 

大野打心底里觉得麻烦。以前独立行动的时候,他只要一把冷兵器就足矣,无论对手有什么武器速度多快,他都能干净利落地赢下来。但是眼下不仅动用了炸药,连带得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成了问题,这让他有些焦头烂额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船开回港口的时候,樱井给地检人员塞了一份假报告书,上面写着一切正常。但实际上船头的甲板下层的铁皮已经被他们熔出了个大洞,五个逃生舱的外壁都和洞的边缘焊接在了一起以缩短他们所认为的大野跳进逃生舱的过程。按照二宫的计算,从大野跳进舱里到借助爆炸推力发射舱内胆的时间点和一二次爆炸时间点基本契合,只要大野能以最快速度踩破甲板上层的木头,顺利逃出来就不是问题,但在他们对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大野早就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08

 

七月四号晚六点半。大野穿了一身樱井找来的浮夸的朋克风衣服,头发用发胶抓得老高,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晃晃悠悠地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往预定的船上走去。近藤的手下人数众多,彼此之间互不相识的也不在少数,大野因此并没有被人察觉出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来,也没人往这个瘦小的男人身上多看一眼。

 

码头四处散落的几堆集装箱顶端,其他四人正拿着狙击枪待命。

 

相比大野来讲,他们自身目标更大,也要显眼得多,每人手里还拎着装着枪的大手提包。好在穿着同一套工作服混进港口的时候,那个拿了樱井给的假报告的地检认出了他们,他们才得以蒙混过关,装模作样地巡逻了几圈之后就各自找了不同方位的制高点架设枪械。

 

按照生田斗真提供的消息来看,今晚近藤真彦设了宴请几家媒体的高层吃饭,船上的聚会七点开始,他大约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才能赶到。

 

人群尚没有任何异动,来客还在陆陆续续登船,大野的身影依然很容易就可以用肉眼捕捉到。

 

四个人沉默了半晌,二宫说话了,“谁给他配的衣服?”

 

“我。”樱井很老实地回答,同时听见耳麦里传来松本难以抑制的笑声,“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丑出全宇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宫倒是没跟着笑,但语气听上去嫌弃得不得了:“我真怕一会儿他因为太土被人打死。”

 

“他在哪?”相叶一边晃望远镜一边问,“哦,找到……我的妈。原来那个是他。”

 

“要不然呢?”

 

“我刚才没用望远镜的时候就在想是谁…”他犹豫了一会儿,选了个他自认为比较委婉的措辞,“谁的品味那么出众。这么看来好像不是他品味出众啊。”

 

樱井似乎看见离自己最远的松本已经笑倒在地上了。

 

“有人跟他搭话了,”二宫把耳麦调到公用频道,“都闭嘴。”

 

紧接着四个人都清晰地接收到了来自近藤真彦的手下的问号。

 

“你穿成这样是在cosplay吗?”

 

大野看了他一眼,满脸大写的不屑,“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

 

“难怪你不知道。你刚出生那时候仿二十世纪嬉皮士的衣服可流行了,老大买了好多,这一身还是他送我的。”

 

那个年轻的手下心里怀疑着近藤真彦的品味,表面上倒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哦,这,这样。”

 

“怎么了你觉得丑?”

 

“不不不,大概是我不懂那时候的潮流……”说完一猫腰钻进船舱跑了。

 

大野全程也是紧绷着神经信口开河说瞎话,看那孩子不纠缠了,赶紧走到没人的地方摸了根烟出来。

 

“好险。”耳机里传来相叶的声音。

 

“是啊,我冷汗都下来了。”大野抹了一把额头,“翔君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在。”

 

“你下次再让我穿成这样我就把你零食一把火烧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东西都藏在哪。”

 

“我靠我很冤的好吗,我觉得这一身最符合近藤的审美了。机车和朋克,他不是老这样吗。”

 

“你才老这样,”松本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这种不明所以的风格是你的专利吧。”

 

“居然说我不明所以——”

 

此后五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距离预定的近藤真彦要从酒席撤离的时间已经不差多少,大家都开始屏气凝神,耳麦里只剩下大野那边大声喝酒谈笑的手下的杂音。

 

“五分钟后摧毁联络信号,O酱可以即时开始行动。八分钟后引爆炸药。”

 

大野闻言开始朝着甲板走去。方才和其他四人联络的时候一直在船舷位置,被船舱当着看不见他,此时二宫的望远镜里又出现了他的身影,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在往逃生舱所在的方向移动。

 

“倒计时5,4,3,2,1。”

 

大野的耳机里突然响起很嘈杂的忙音,音调高而刺耳。他立刻把耳机揪出来扔进海里,另一只手顺势拽过刚才同他搭话的那个年轻手下——他恰好就在大野左手的位置——动作利落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船上一瞬间变得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松本在岸边架设了几台拢音装置,这时候勉强能从耳机里海水冲击码头的声音中辨别出大野的话来。

 

“……我是无门。”他上来就这么说道,效果立竿见影,所有人立刻围了过来,在大野周围半米处围城层层叠叠的弧形。

 

“近藤真彦在哪?”

 

“......不在船上,”有人回答了,声音模模糊糊,“……很快就来,你会死的。”

 

大野心里一边掐算着时间一边故意缓慢地回话。三分钟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他同这些人没什么可聊的,不如一下子都炸死好,眼下才刚过一分多钟,对话就有要结束的趋势了。他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到了脚底下感觉踩不实的地方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站在救生舱正上方,木板因为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而发出岌岌可危的嘎吱声。

 

他伸手一推,那个手下踉踉跄跄跌进人群里,有人立刻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四十秒。他试探性地用脚尖点了点木板,尚且能承受他的体重,因此想要踩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就按原计划来。

 

二十秒。他又往后退了一点,人群也逼得更紧。大野往后伸了一下手,正好摸到甲板边缘的栏杆。

 

“他想干嘛?”二宫已经放下了望远镜,此时正用狙击枪的瞄准镜看着大野的动作,“再往后他就要脱离逃生舱舱口的范围了。”

 

樱井闻言也去瞄他,正好看见他用手触摸栏杆的动作。他心里大叫不好,想让相叶恢复通讯,但是耳麦刚调回私人频道,就看见船体整个猛地一震。

 

“喂!”

 

如同樱井预想的一样,震动发生的同时大野反身踏上栏杆,在二次爆炸之前一跃而起。但是这样的行动方式也不是万无一失,四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在半空中的大野被涌出船体的气浪又推出几米远,以平行于水面的姿态摔进了海里。

 

靠近岸边的海水中有很多交错纵横的锚和锚链,一旦他撞上去——

 

二宫一翻身就跳下了集装箱。

 

“你们瞄准水面,我去救他。”他开始大步朝着大野落水的方向跑,全然不顾后面三个人的出声阻拦。

 

浓烟散去以后水面一片平静。

 

松本和樱井盯着船体的侧面和后方,相叶盯着前面,就这样看了十分钟,没有任何人从水里冒出头来。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开始聚集到船的四周试图灭火,幸而没有人注意到从另一条船的船头下冒出水面的二宫正试图把大野推上岸。樱井通过望远镜看了一眼,就把收拾枪械的任务交给了相叶和松本两个人,自己也跳到地上,绕过码头上堆积的其他货物去帮二宫。

 

09

 

回到馆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虽然是很冒险的行为,但是二宫还是坚持先带大野去医院做了检查,好在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之外没有别的大事。然而因为从高处直接拍到水面的原因,大野的后背上有多处淤伤,这时候只能侧躺或者趴在床上。

 

因为被嘱咐脑震荡期间不能接触任何光源、不能看书或使用电子设备、不能听音乐或者任何干扰大脑的东西而只能静养,大野换到了房子最角落的一间卧室,只有一个半米见方的小窗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灯泡也被卸掉了。他意外地可以在这样的房间里要么静静躺着,要么闷头睡一天,所以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几乎没有人去打扰他。

 

二宫因为救他的原因发了高烧还有些感染,这时候也卧床不起。樱井给大野送饭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了这件事,意外地被强烈要求把二宫也安排到这间卧室里来。

 

四天之后大野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松本见状就把二宫的床搬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本人溜达进了房间,借着门口的光大野看见他原本就猫背的身形显出一股老人才有的佝偻感来。他进门之后一头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屋子里气温不高,大野立刻跳下床去给他盖被子。

 

“嚯!”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手里的被子又掉了回去,胡乱地堆在二宫身上,“我以为你睡了。”

 

“我难受……”

 

大野伸手一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他也曾有过高烧不退的情况,一周之后进化成了肺炎,又花了一个星期才算彻底痊愈。把该吃的药全都问了一遍又确认他都吃过了以后,大野只得给他倒了一杯水,又用剩下的水沾湿毛巾给他擦脸。

 

二宫喝过水,就这么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大野醒来的时候看见二宫坐在他枕边。虽然屋子里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晰,他还是能感觉到二宫正笔直地盯着自己。

 

他抬手去试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你快回去继续躺着。”他推着二宫的手臂催促道,“这样冷,要是又发起烧来就坏了。”

 

二宫拍了拍自己的腿,大野这才发现他腰以下都被被子裹着。

 

“我昨晚梦见你跳进逃生舱,然后跳到一半——”他顿了一下,“被炸飞了。”

 

“做这么恐怖的梦你休息得好吗?”

 

“也还行,但是当时立刻就醒了过来。看见你在我旁边我就接着睡,结果到了早上七点又醒来,这下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然后呢?”

 

“我就一直在看你睡。”

 

大野一想到有人刚才盯着自己睡觉盯了一个多小时就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你做得对。”二宫又开口道,“逃生舱那个方法确实不可行。”

 

“受点伤总比死了好。”大野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头,“而且幸好只是点脑震荡,身上也没别的大碍。”

 

“只是脑震荡?你未免太不爱惜自己了点!你的命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你知不知道脑震荡不好好休息的话会造成永久性——”他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

 

大野被二宫这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不起,我声音太大了。”二宫说完立刻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上,大野借着窗缝漏进来的光看见他把自己裹成一个厚实的茧。

 

“那个,我听翔君说是你救的我……谢谢啊。”

 

“应该的。”

 

这句话成了那天他们最后的交流,此后一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两个人都没再同彼此多说一句话。

 

10

 

十天过后樱井请了家里的医生来为大野和二宫做检查,两个人这才算彻底痊愈了。二宫还稍微有些咳嗽,所以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喝水中度过。有时候他打游戏打得太入迷忘记水杯在身边,相叶干脆就给他弄了一根长吸管来叼在嘴里,想喝的时候就喝,不喝就咬着。

 

大野对MAIN三位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起初他有点和松本赌气的意思,若是对方不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就算有事他也叫樱井代传;相叶的思维方式他不太能跟得上,所以变成了无论那边给他什么情报他都一概不看,只等着该行动的时候制定一下计划;和二宫的关系则要比同其他人好得多,虽然最开始他不适应这个自来熟的人总在跟他说话,但是人家毕竟就了自己一命,连带得还大病一场,大野或多或少都觉得自己欠他个人情。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MAIN的处事方式感到困惑。距离炸船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松本还是每天看管着自己的场地,相叶搜索着各路大大小小或事关重大或无关紧要的情报,二宫每天坐在地上打游戏(他为此还买了台新电视),而樱井好像也被传染了一样,只埋头处理自己的家事,对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近藤真彦怎么办?

 

对此二宫一边叼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是要等他自己送上门来,至于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以及己方的对策,这些都要等他那边的消息。

 

晚上的时候大野约了朋友出去吃饭,之后兜兜转转还是投靠了搏击场。很久没有露脸的他一出现就引来无数人的欢呼和挑衅声,他个子矮,又被人群挡着视线,看不清场上是谁在等着下一个对手。等靠近了一瞅,大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头上绑条白毛巾,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运动裤,赤着脚倚在扶手上喝水的二宫,看见他也一口水喷到了地上。

 

群众不明所以地跟着起哄。

 

大野脱了上衣走进场,刚想和二宫打招呼,就结结实实吃了一拳。他弯下腰捂住肚子的时候,二宫近了身,一把抓住他颈后。

 

“有很多近藤雇来的眼线。装作不认识我,和我认真打一场。”说完伸脚就朝着大野的小腿后面拌了过去。

 

大野立刻抬腿绕道二宫左脚的外侧,双手抱牢他的腰侧猛地一个后仰,将二宫凭空兜了个圈摔在了地上。

 

“可以啊!”二宫立马翻身跳起来,退开两米,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别暗示得那么明显啊!这么多人盯着呢。大野在心里咆哮着,也稍稍错开步伐,弓着背紧盯二宫的动作。

 

他知道对方眨眼是要他赢。无论是演还是真打,他都不能输。

 

二宫率先发动攻势。他原地小跳了几步,突然就朝大野冲过来,抱住他的小腿生生把他推出几米开外然后摔倒在地,以后背位旋转转半圈,两腿钳住大野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

 

但是大野能明显感觉到看似夹得很紧的对方的腿其实给他留下了足够的反击空间。他立刻也学者二宫原地转了半圈,借着把手臂挣脱的机会用脚背踢中了二宫的鼻梁。

 

二宫有些惊讶地摸了摸鼻子。大野把力道控制得精准的可怕,是刚好能让他流一点鼻血却又不至于觉得太疼或者鼻梁骨折的那种力气,但营造出来的视觉效果却是百分百的唬人。

 

大野一直看着他,明显是有话要说却找不到机会。二宫立刻改用拳头和肘攻击,很顺利地就离得大野只有十几公分。

 

“他哪来的眼线?”

 

“新扩大的势力,看样子不久就要找上门来了。”

 

“多少人在场?”

 

“刚才看到十七个。”

 

“什么水平?”

 

“纯新人。”

 

“好。”

 

一段对话结束,在外人看来他们却只是因为疲劳而张嘴喘息。

 

二宫抢了个空档出来,从背后勒住了大野的脖子。这是大野最喜欢的玩法,先假装被勒得几乎窒息,再来一轮完整的反击直接宣布自己胜利。

 

“现在是你的主场,手下不要留情。”二宫在他耳边说道。

 

以右小腿猛击对方膝盖后侧,再以体重向后把对手压制在地面上。三秒空当,两人都能爬起来,自己先出手,掌击对方下巴造成震慑,这次不能攻击肋骨,容易导致骨折,所以快速击打腹部五次,在对方躲闪的时候顺势绕至身侧,伸手穿过腋下抓住胸前衣服,左脚使绊,借住前滚翻的力量把对方摔在地上。

 

大野抬头的时候,相叶和樱井都站在松本旁边。他立刻爬起来走到松本面前,像往常一样数钱然后跟着樱井离场,不再多看对手一眼。

 

二宫也很会演,装模作样地在地上躺了很久,又咬牙切齿地盯了大野几眼,等大野走了才勉勉强强爬起来。——这幅样子是他跟大野以往的对手学来的,把他们每个人的反应之中精华的部分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二宫式失败。

 

相叶看着他这一套弄得跟真的一样,简直想给他鼓掌。

 

11

 

二宫一行回来的时候,其他二人已经换过一身衣服窝在沙发里看电脑了。大野一抬头看见他们三人还是之前的装扮就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样也不怕被人目击到跟我们回的是同一个地方?”

 

松本倒是毫不在乎:“绕了远走土路回来的,那边飞尘很多,就算有眼线也看不真切吧。”

 

“随你怎么说,但是被发现了是我们五个一起遭殃。”

 

松本闻言瞪了樱井一眼,没再说话。

 

“终于算是有动作了,”相叶伸了个懒腰,“但是找一堆这样的菜鸟又是怎么回事,居然连你们两个在聊天都看不出来。”

 

“大概人手稀缺了吧。”二宫说。

 

“又或者是只想确定我和Nino有接触了。眼下这个形势来看,接触得有多少有多深都不重要,只要看到我们有彼此直面的情况发生,他基本就能断定岚相馆和MAIN正在合作——”

 

“是岚相馆的规模扩大了。”二宫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断定岚相馆的规模扩大了。”大野在他的目光紧逼下无奈改口,“我不信他会傻到放所有手下提前去聚会场地而自己只身赴宴,但很显然他的得力助手所剩无几了。只可惜就算这样我一个也敌不过好几个成年男人,所以最坏的情况,”他环视一圈,其他四人都在看着他,“我们要一起行动。”

 

五个人相对无言。

 

“会死吗?”相叶问。

 

“我不知道,”大野瞥了他一眼,“我估计不会死,你的话……要看你造化了。”

 

“我一直都积德行善……”

 

“这个你说了不算,”松本沉痛地拍了拍他,“毕竟近藤没积德,你自己积也没多大用。”

 

虽然话说的是近藤真彦多少会有察觉,但是演给民众的戏还在继续着。二宫那一晚的献身基本是在宣告回归搏击场,而大野也依然像过往的七年一样继续现身。两人正面切磋的机会虽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多,但是一来二去,在普通人眼里他们也熟悉起来了,因此过招后在居酒屋碰面也就不再是大惊小怪的事。唯一让他们紧张的还是聚会结束之后,总有一边要留下来等上十几二十分钟,直到樱井方面发来平安到着的消息,其他三人才会动身,绕上好大一圈最后从后院回到馆里去。

 

距离炸船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近藤真彦方面仍没有动作,岚相馆里的气氛倒是日益和谐起来。五个人聚齐喝酒的时候,也会开始聊自己私人的事情,譬如相叶家是开中华料理店的,松本家的工厂加工过的鸡蛋就会直接送到相叶的餐厅去;樱井和松本从十多岁就认识了,虽然中间因为樱井听说松本加入MAIN的事情对他发了很大的火导致两人失联了一年半,但最终还是相安无事地继续相处;大野家很早就举家迁到了国外,而大野则因为在十几岁就以偶然的契机加入了杰尼斯而只身一人留在国内;二宫家也是开工厂的,虽然这年代的汽车都不需要雨刷器了,但总有那么些老爷车爱好者在勉强支撑着这一档子生意继续做下去。

 

大野和二宫病好后也没有搬离那间采光不好的卧室,用相叶的话说就是他们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同居状态。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从酒桌和客厅发展到了卧谈,但是只要触及二宫的父亲这个话题,气氛就会变得出奇尴尬。

 

大野很多时候都觉得这可能与自己有关。

 

在相叶莫名其妙搞出的沉船75天纪念日当天,生田斗真寄了快件过来。当时其他四人出去买东西,只有樱井在馆里整理资料,待到拆开信封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觉得缺氧,跌跌撞撞冲出了屋门。

 

等其他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樱井平躺在沙发上用手枕着脑袋望天的状态。

 

“被算计了。”他说,分辨不出语气里的喜怒哀乐,“从炸船开始,都被算计了。”

 

“我还以为媒体现在已经脱离了管辖,结果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桌子上摊着生田斗真连同信件附过来的报纸,上面是占了两大块版面的追踪报道,从五个人驾船出海实行改造到远距离拍摄的大野在船上活动以及其他四人在集装箱顶待命狙击,再到爆炸后樱井和二宫救大野上岸,最后还附了一张搏击场里五人同时出镜的照片。

 

“这些报纸预定后天发行,出版社是朝日,很明显是被近藤威胁了。”生田斗真的信里这么写道。

 

按道理来讲朝日新闻是同樱井家一起运作的。二宫看得一身冷汗,又往后翻了一页,结果又是一整版,上面全部都是无门的信息,大到行动范围小到身高体重血型写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近藤宴席的出席者基本都死了,他当时请的全部是独立媒体,只要不同意发布报道就杀,留下朝日的人是因为朝日是独媒里影响最大的,他想借机让自己的媒体跟着大肆宣传以便直接把你们告上法庭。

 

“报道里把炸船时间的死者都说成了平民,一旦你们被告,几乎百分百死刑。而且根据予定的法务出庭人员来看,现在能拿到的名单里不光有我,还有井之原前辈、中居前辈、山下智久等等,大概是纯粹出于好奇心想看我们到底会不会狠下心来走正规法律流程给你们判刑吧。但是近藤私下给我寄了一封信,复印件也在信封里,请你们看一看。”

 

生田的信到了末尾字迹非常潦草,很显然是短时间内赶出来的,甚至连落款也没有就匆匆结束了。二宫读完,又去抖快递信封,果真抖出了一张米黄色的纸来。

 

近藤的信也是手写的,字里行间全是敬语,格式和字都非常规整。草草略过一遍,几乎都是些废话,说生田上任以来一直是个公平公正的法官,但是很遗憾他知道了MAIN的事情,也知道生田现在单枪匹马,很显然生田是被抛弃了,所以不如和近藤见一面,对他的未来也是好处多端。纸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打印体,写着月9千葉ビル501,独身。

 

“这是近藤一贯的路数。”大野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罕见地显露出了烦躁的模样,“想钓大鱼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去接触他身边的小人物。——我不是说我或者生田怎么样,但是很显然他的目标是我。”

 

四个人都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千葉ビル在江东区和墨田区交界的区域,我在那边住过。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们要看好生田。”

 

相叶听得发懵:“什么意思?”

 

“地址旁边写着独身,意味着近藤会一个人等着智君过去。至于剩下的,”樱井撑着沙发靠背坐起来,把茶几上的一叠资料推到其他三人面前,“这十四个,得我们来对付。”

 

12

 

大野什么都没有带,甚至连衣服都是自己平常穿惯了的夹克休闲裤固定搭配,再加上略有些驼背和在男性中并不算高大威猛型的身高和身材,即使是在晚上八点多插着兜走过偶尔有行人擦肩的居民区也完全不引人瞩目。

 

大野是冷兵器派,不是不会用枪,而只是单纯讨厌枪带来的巨大后坐力和震天的声响以及习惯刀的快和冷血。近藤真彦则完全相反,能用机关枪就不用步枪,能用步枪就不用手枪,总之是怎么威力大射程远怎么来,他出手的时候也只能用高效和血腥来形容。

 

出门前二宫把自己用了很多年的手枪强行塞给大野,最后却还是被留在了玄关的鞋柜上。他说我要是那么没本事的话怎么可能混到今天,二宫一听就怒了,被相叶拉住了才勉强算是站在原地而没有揪着大野的领子对他大吼你以为你的命是谁给的。大野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这紧要关头也不是纠结自己人事情的时候,他就带着一肚子火和不解甩上了大门。

 

他隐约记得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有过另一个姓二宫的人,那人多多少少与自己有过一些联系,但是按照MAIN的成立时间来讲,他早在二宫开始活动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大野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是否有联系或者有多大联系,还未回忆关于那个人的零碎的事情时,千葉ビル敞开的大门就已经在他眼前了。

 

楼梯一路盘旋向上,一直到尽头处才有一丝光亮从顶棚落下来。大野深吸一口气摒去了所有杂念,用咳嗽声唤醒了楼梯间的第一盏声控灯。

 

意料之外地,近藤真彦也两手空空——至少表面看是这样——站在落地窗前垂手等着大野出现。大野没见过他便服的模样,若不是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甚至要觉得近藤这副西装革履的打扮稍微有点帅了。

 

501是一间面积不大的1K公寓,空旷的房子里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宜家款的方桌和两把椅子。近藤真彦见他进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先拉开了其中一张椅子坐下了。大野这时候才看见,近藤的腰后确实是别着枪的。

 

他也不客气地坐下,拿过近藤倒满了的茶杯一饮而尽。

 

“你就不怕我下毒?”

 

“我都直接来见你了,你还至于用这么隐晦卑鄙的手段杀我吗。”大野拿过近藤自己本来要喝的那一杯也一口气喝完——他是真的有点渴了。

 

“你很聪明,知道我写给生田的信其实是暗示给你的。我今天叫你来是想把你不知道的事情都说给你听听,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MAIN和岚相馆合并这件事?”

 

“不如这么说吧,这件事不是我自己知道的,而是我安排的。”

 

近藤真彦看大野虽然面部没有表情但明显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二宫之前是给我这边办事的人,尽管MAIN其他三个不同意,但是这是他们的唯一资金来源。他口才了得,说服了他们听他的,又说服了你们跟他们合并。生田几个当然觉得这是好事,毕竟你不杀平民,在他们眼里就是好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我要求他们做的事情的一部分,打探你的情报,找足了你就是无门的资料,然后由我这边的人来起诉你——这也是为什么一上来二宫就立刻告诉其他人你是无门的原因,这样你以后行动起来他们都是证人。”

 

“那你又何必去威胁生田?直接干掉樱井然后把我绑了带过来不好吗。”

 

“樱井的心手理论我听说过,果然你作为手视线里的盲点太多,还自动把这些盲点都优化了。以樱井家的势力来讲,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法对他下手。他可能没告诉过你,他带你去的搏击场之所以是松本开的那一家,就是因为这样方便他家的人安插手下。松本家虽然没那么显赫,但毕竟也是从小就跟樱井有接触的可靠人际关系。”

 

“这些我都知道。”大野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身子靠在椅背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对樱井家来说我能消失是最好不过的,但是翔君会因为我的死而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就不知道了。那个人看着很冷静不乱,但我可是见过他最不羁的那几年。我知道你在打杀死我之后收买樱井家的算盘,虽然不想灭了你的兴致,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压根不可能。”

 

“那你认为,如果你死了,樱井又发现了二宫是为我做事的人,他会不会对二宫动手?松本又会不会继续站在MAIN的立场上阻拦樱井?你们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做精密的打算。”

 

“那之前炸船也是你故意放水让我们去做的?我不信。你的手下我多少见过一部分,你器重的不器重的,新来的和常年跟着你的,那天都在船上了。出主意的是相叶,实际安排部署的是二宫,退一万步讲就算相叶不愿意为你做事,你也是他们的财布,他不会轻易提出这种冒险的计划来,而且还是当着二宫的面。”

 

近藤真彦把目光从大野脸上移开转向窗外,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大野知道自己说中了,炸船的确在近藤的预判范围之外。但是一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之后这个男人还可以这么沉着地安插眼线观察他们的动作,又借由生田引他出来面对面谈判,他还是觉得后背发凉,猜不出这个人还会打出什么出其不意的牌来。

 

“报纸的事情,你威胁独媒又杀了那么多人用意何在?新媒体法出来之后受管辖的大型新闻社全都被你收买了,哪个不比朝日的影响力小?再者就是报道的内容,就算你现在上报受害者都是平民,也总有人会查出真正死的都是谁。你这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后难道还想继续安稳地在法务省鼻子底下过活?”

 

“独媒的事情你听生田说的吧?”近藤真彦完全不顾大野,兀自笑得肚子都疼了,“果然辩护团那小子说的胡话他都照单全收了,我那天哪是请人摆宴席啊,是樱井家请我吃饭好吗。本来是谈着合理把你清理掉呢,谈到一半没想到你们合着伙把我船炸了。结果这一票樱井家玩得大,连自家最有出息的长子也一狠心当弃子了。朝日是他们花钱买通的,具体内容也是他们自己杜撰的,跟我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炸了我的人我当然生气,但要是我不用动手就能坐享其成,那当然最好不过。”

 

“搏击场里的十七个眼线,也都不是你的人吧?”

 

“当然,也是樱井家派去的。那天本来只是想干脆收拾掉你跟樱井两个,结果没想到五个都在,场子里人又多不好下手,只能把机会全赌在朝日身上。我本来想着他们把你们收拾了,二宫那几个还能为我所用,结果没想到他们是始作俑者,那我也没办法了,杀掉就杀掉吧。”

 

“我不明白。”

 

“生田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我跟你谈话的空当,那四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正在跟樱井家对峙吧?”近藤点了根烟,又把烟盒和打火机推到了大野眼前。“就算你还能活着回去,岚相馆大概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大野心里一紧,目光跟着往下垂,突然就瞥见近藤真彦的打火机上刻着二宫两个字。

 

“二宫老子的打火机,还不错吧?用了二十年了还跟新的一样。”

 

“哪来的?”

 

近藤没理会他的问题,反手抽出腰带里的手枪拍在桌子上,“这把枪也是,当年从他身上拿的备用枪。可惜了那把好的Z9被他队友先一步抢走了,我从他身上就只捞得了这点东西。你居然不记得?”他看着大野的表情也隐约猜了个大概,“那会儿他多年轻啊,为了保护你们这帮小崽子就那么死了。”

 

一直到原知宏等人退出MA之前,大野都是和固定的几个人一起行动的。时隔太久他记忆已经模糊了,也回忆不起MA的人还齐全的那几年里具体发生过什么。

 

“我出来得早,又比你大很多,你们那会儿都还初中生的年纪,哪分得清什么利弊。老头让你们干嘛你们就干嘛,我自己开始单干之后你们这帮小鬼连带着刚毕业的岚相馆新手,居然因为老头一句话过来杀我来了。浩浩荡荡十好几人过来围我一个,也不知道你们良心上过不过得去。”

 

大野突然就想起来了。MA的人身手在同辈里都是拔尖的,Johnny桑当时派他们出的第一个任务是抓抢劫团伙,第二个任务就是击杀近藤真彦。为了保险起见同行的还有2105届的岚相馆新人,带队的是一个姓二宫的一等正士。他自始至终不知道二宫一正的名字,直到临了逃出生天的时候也没能把他的徽章一同带出来。按理来讲那么血腥的日子大野应该记一辈子不忘,可是MA的其他人因为顶不住这种记忆带来的精神折磨而离开时,他却生生挺了过来,还把这件事渐渐尘封起来了。

 

二宫因为父亲去世而加入MAIN的时候,大野见过他一面。他和二宫一正长得一点也不像,二宫一正个高而壮,是人们总能联想到的那种英雄的形象,而他的儿子跟妈妈却几乎一模一样,小小的身形和有点像女孩子的白净脸庞,头一次见到大野的时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过来打招呼,又被前辈拽着手腕强行拖走了。

 

他是MA的,大野记得那个前辈这么对二宫形容自己,他杀过人。

 

那时候他的两手还没真正尝过枪滋味,但先辈的岚相馆成员用自己堆叠的尸体和血流成河换来MA的孩子们逃走的机会他却是亲眼见识到了。

 

你以为你这条命是谁给的。直到这时候大野才明白过来,当年有能逃走的机会时却一把把大野推出门外的那个人,是二宫一正。

 

“杰尼斯的人我杀了一大批,后来新刑法一推出,我再杀下去也没用了。我想到过你们可能还在继续行动,挂榜制实施之后大约也猜到了你是MA中的某一个,只是我没想到你的能耐有这么大。”

 

“是专门制备队太没用,能挂到榜上的那些人哪是他们就能轻易杀得了的。”

 

“我从很早开始就干这行,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人托我后腿,可你不一样,你家人还都活着,你就不怕制备队抓不到你就对你家人下手?”

 

“你这票干完了,我就收手。朝日和樱井家如果乐意披露无门的真实身份就尽量去做,反正我有本事让他们找不到我。倒是你,就这么死在我手里,你甘心么?”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信里写的十四个人都是樱井家的,如你所见我所有的手下都被你炸死了,我也没打算再继续活下去。二宫背叛我,我又是独自一人,即使为了生存跟樱井家合作也只会是被牵着鼻子走,所以我也没打算活着走出这屋。反而是你,一个找了这么多年只想报了仇的人选择自杀,你甘心吗?”

 

“我没什么甘不甘心的。”大野瞄了一眼二宫一正的手枪,“反正你杀过那么多人,横竖我只求你一个死字。但你要是用这把枪的话,也算是给二宫老师一个交代了。”

 

“你走吧。”近藤真彦站起来,拿过手枪漫不经心地在手指上兜圈。大野把孤零零躺在桌上的打火机拿起来放进口袋里,刚转身就听见他说了一句什么。

 

近藤真彦把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看着大野回过头来疑惑的表情,不耐烦地抬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等到门被关上的前一秒,他才听见近藤又说了一次:“生田没事。”

 

防盗门撞上的响动和枪声撼亮了整栋楼。

 

13

 

雨下得很大,角度很斜,即使是走在遮棚下的大野也已经差不多被淋透了。聚集起来的水顺着通往高速轨道的楼梯流下,他脚底有些打滑,就快走到平地的时候差一点摔倒。走在大野身后的少年善意地扶他一把,然而他却未作任何反应,依然保持着在外人看来有些呆滞的表情,到了闸机口刷手腕上的环卡时动作也有些机械。

 

在站台等了十五分钟,最后一个单人胶囊机才姗姗来迟。从森下站回到岚相馆所在的银座一丁目只要十几分钟,大野却在落座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二十年了,起初他还强迫自己别去想那天的事情,到后来就变成了真的回忆不起。即使是在梦里重温这等惨烈的场景,他看见的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红,一手拿太刀一手举枪面无表情的近藤真彦,还有在血泊里站着发愣的自己。有什么人在冲他大吼他听不懂的话,他未作任何反应。那个人本来已经倒在地上了,这时候又摇摇晃晃站起来,猛地推了自己一把。震耳欲聋的枪声再一次在大野的耳边炸响,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应该是二宫一正,却有一张和二宫分毫不差的脸。

 

有什么在脑子里碰地炸响,大野猛然睁开了眼睛。

 

胶囊机正路过一个站台,零星的人们身上都湿透了,手里的伞也已经成了奇异的形状。

 

出了站,外面的雨变成了垂直降落的。大野没有伞也没有雨靴,在空调的攻势下好不容易晾干了一些的衣服二度被浇了个彻底。路边的便利店闪着蓝绿白的招牌,门口就是摆着新伞的桶,只是桶里早就空空如也了。风很大,他也没有钱,干脆放弃了找地方买伞的念头,脱了外套举在头上一路小跑。

 

二宫听见门的响动进到客厅里来,看到的就是大野被淋得像难民一样浑身滴水的场面。

 

“下雨了?”

 

“嗯。”

 

“翔桑被带走了。”二宫把这两句话说得像是前因后果一样连贯,脸上罕见地没有任何表情。

 

“猜到了。相叶和松本呢?”

 

“在自己屋里,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怎么不走?”

 

“我在等你。”

 

“等我把话跟你说清楚?”

 

二宫明显愣了一下,大概猜到了大野说这话的用意,“要是能说清最好。”

 

大野觉得一股无名火突然就窜上了头,但是一贯的不善言辞又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以什么方式说起比较好。他脱掉已经湿透了的靴子走进客厅里,二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块毛巾在手上举到他眼前:“你先去洗澡,要不然会感冒的。”

 

那股火气又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

 

洗完澡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大野在客厅遇到了松本。他和松本认识的年头很长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点头之交,但是说不在意他的去留也是彻头彻尾的扯淡。

 

“打算怎么办?”

 

“找翔君吧。之后可能会出国。”

 

“樱井家还会干涉吗?”

 

“翔君为了咱们几个已经妥协了,他们要是再得寸进尺我可能也会动手杀人的。”

 

“搏击场怎么办?卖掉?”

 

“交给我一个后辈在管,姓锦户。我和他交代了你的事,以后你想去的话还是随时欢迎。”

 

大野沉默了一会儿,“外面下雨了,没法送你,你自己一人开车要小心。”

 

松本也没说谢谢,在雨幕和客厅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回去给了大野一个带着一种客气意味的拥抱。

 

大野回自己卧室的时候,相叶正在跟二宫说什么,见他开门仿佛等着一瞬间等了一世纪一样噌地站了起来,“O酱你床头这幅画能送我吗?”

 

他觉得好笑,认识了好几个月了他还是摸不清相叶到底在想什么。

 

“想要就拿去吧,要是觉得一副不够我还可以多画点给你。”

 

相叶也不见外,直接点头说好。

 

待到大门再次发出沉闷的关闭声时,大野才意识到岚相馆也没能躲开步MA后尘的命运。他在日记里曾经感叹过这一行形式的变化多端,上一秒还在保护你的同伴可能下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前一天人来人往大家一起运作着的组织可能连第一夜都过不去就灰飞烟灭了。岚相馆能存在这么久是幸运的,即使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靠着两个人强撑,一晃也是撑了自己生命的一半那么长。可是他就算是无门也要败给命运多舛,眼下自己的组织没了,就连一直依靠的同伴也不知所踪,只剩了一个他抱着莫名其妙情绪看待的家伙坐在自己对面,半夜了还喝黑咖啡,说不定一会儿还要拿出那把Z9把他毙掉。

 

“相叶去找风间了,润君和翔桑一起,我……”二宫说到自己的时候看了大野一眼,眼神里的底气明显不足。

 

“要跟我走吗?”大野笑了笑,把口袋里已经被体温焐热的二宫一正的打火机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着,“还是说你还在盘算怎么杀了我比较好?”

 

二宫只怔了一瞬,“近藤说的吧。”说完他自己也笑,“反而有点怀念了,当初我想杀你也是因为听了他的教唆。”

 

大野又问:“那你还恨我吗?”

 

二宫的手停住了。打火机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它那一点可怜的热量。

 

啪。

 

二宫把打火机银色的盖子扣上,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站起身,把咖啡一饮而尽。

 

大野定定地看着他。

 

“我跟你走。”二宫说。

 

14

 

飞机要起飞的时候大野摸出手机,给樱井发了条消息。二宫有意无意往这边瞟,被大野察觉到了:“不跟他们说一声吗?”

 

二宫叹了口气:“不必了。听说近藤死了之后法务省那边有人立刻开始有动作,不出意外润君现在已经断了所有能查出我们曾和斗真有过交集的路子,我不能再添麻烦了。”

 

“那你就来给我添麻烦。”大野笑道。

 

“难道不是你先问我要不要跟你走的?”二宫扶额。

 

大野诚恳地说:“谢谢你相信我。”

 

二宫把头转向窗外,没说话。大野倒也没有非要等他的回答,便开始绕安全带玩。

 

在飞机加速轰鸣响起的时候,二宫说话了。

 

“我曾经也是个拿钱办事的人,直到知道了还有个叫无门的傻子真的会为了正义拼命。”

 

“我不是傻子。”

 

“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也许已经没有正义这回事了,但是我愿意站在相信它存在的人的身边一同战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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